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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的云南,仿佛没有淡季。 这边西双版纳泼水节狂欢正酣,那边苍山洱海挤满了间歇性逃离都市的(前)打工人。 据相关数据统计,在号称“5年最强”的五一节前夕,云南的整体旅游订单量同比增长了504%,洱海旁超1万元的海景房也已被预订一空。 还没被航班酒店飞升价格吓退的猛士,冲着“松弛”“诗与远方”这些诱人的意象,也要到这片“西南秘境”来凑凑热闹。 △泼水节盛况。/图虫创意 然而,在热门旅游目的地之外,云南还有数不尽的险峰奇水和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果你一路向北向西,沿着由雪山水溶化而成的怒江、澜沧江和独龙江逆流而上,会发现在飘渺的云雾中,藏着一个超乎想象的世界。 2017年,纪录片导演柴红芳来到云南怒江,住进了一个边陲小村。小村位于碧罗雪山山腰,海拔2000多米,与缅甸仅有一山之隔。 四年后,她带出了一部和着泥土热气、浸着山间云雾湿润的电影,而最难得的,是它记录了这片土地上的居民生活的巨大变迁。 △ 《落地生根》的故事发生在碧罗雪山的深处,记录了中国最贫穷的地方“一步越千年”的过程。影片已于4月20日全国公映。 被誉为“人神共居之地”的怒江,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个暮春时节,我们跟随柴红芳导演穿过崇山峻岭,来到了碧罗雪山深处的沙瓦村,一探究竟。 “云南怒江的”,是个什么地方? 很多人知道“怒江”这个名字,是因为去年在互联网上火过一把的短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一位骨骼深邃,颇有些异域气质的小伙子,他跟着魔性的节拍念出了一长串自我介绍:“我是云南的,云南怒江的,怒江泸水市,泸水市六库,六库傈僳族” 这些名字所指的,都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先说自然。怒江又叫萨尔温江,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流经青藏高原、云南以及缅甸,绵延3240公里,最后汇入印度洋。 在云南境内,怒江与金沙江、澜沧江三条大江形成了“江水并流而不交汇”的世界级奇观,高山巍峨、江水奔流的地貌宛如世外桃源。 这里也被誉为“世界生物基因库”,许多罕见的动植物在林中繁衍生息;中国境内第一次发现滇金丝猴,就是在怒江流域的高黎贡山中。 △“三江并流”的自然奇观,构成与世隔绝的秘境。图为位于丙中洛乡日丹村的“怒江第一湾”。/ 图虫创意 再说人文。据说,“怒江”之名的一个来源就是沿江居住的怒族。怒江州是一个少数民族占到人口总数93.96%的地方,在此定居的民族达二十多个,包括傈僳族、怒族、白族、普米族、独龙族等。 行走在州府泸水市六库镇的街道上,你可以去傈僳族餐厅吃上一顿手抓饭、品尝怒族厨师做的漆油鸡,或是在菜市场买上一块老窝火腿、向阳桥头来一份辣椒拌芒果,领略多种文化互相融合又独具一格的滋味。 如果再往大山深处走,少数民族的风情会在最天然的幕布下展开,朝夕的日升月落和柴米油盐,构成了世世代代的朴素生活。 我们的旅途就从泸水市六库镇开始。 从大理坐高铁到保山,再从保山北上驱车一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傈僳族小伙魔性Rap中的“故乡”。 六库是进入怒江大峡谷的门户,也是一座新旧并存的山谷小城。 位于怒江西侧的新城区内高楼林立,图书馆、政府机关和新建不久的酒吧酒店在高黎贡山脚下静静伫立;如果想要寻找市井生活气息,还得到东侧的老城区转转。 △怒江西岸的新城区,人们在清晨阳光下散步。/笔者 摄 在一个傍晚,我们来到了老城区颇为著名的一棵百年古树下。那是一棵四人才能抱住的木棉,据说在抗战时期曾被炸秃了树顶,如今已然亭亭如盖,守护着在江边广场上载歌载舞的叔叔阿姨们。 六库就像所有你熟悉的小县城一样,当夜幕降临,人们或聚集在江岸的棋牌馆里,对着怒江打“江景麻将”,或是在晚风中和舞伴旋转跳跃,累了就去大排档来上一碟河鲜,十分惬意。 △人们在木棉树下跳广场舞。/笔者 摄 唯一能让你感受到此刻正身在大山深处的,就是从城镇的霓虹灯中抬头望向对岸的瞬间。与热闹的县城形成鲜明对比,对岸的碧罗雪山一片静谧,宛如沉默又温柔的巨人;枕着江水而眠时,它仿佛会将古老的故事送进每个旅人的梦乡。 怒江大峡谷的山高,水险,进入这片“人神共居之地”不那么容易,但你能领略到的美也是极致的。 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北师大教授罗伯特·沃克曾经两次来到怒江,谈到对这片土地的印象,他说道:“当云雾飘过,照射在群山上的阳光渐渐隐去,半明半暗的阴翳笼罩着山的背脊,这番景象可以满足你对中国水墨画的所有想象。” 的确,怒江的风景壮美如画。 在我们到访的3月,雨季还未到来,怒江的水呈现出通透的青色,宛如山中云雾凝结成玉,再化为滔滔江水自在奔腾。一旦下起小雨,水汽进入群山,云雾就会登场,将场景烘托得越发“仙侠”: “西方艺术的视角是纵深的、聚焦于一点的,你看到的是一个地平线; 然而在中国,视觉艺术的视角是水平的,一山之后还有一山,崇山峻岭层层相叠。在云雾缭绕间,你能想象出无数的故事,甚至幻想龙在山林溪涧游走。 ” 被怒江的自然之美震撼之后,罗伯特·沃克如此说道。 △中国山水画中总少不了云雾,在云雾缭绕间,神秘气息和生命力同时升腾。/图虫创意 然而,剥去旅行者眼中的浪漫色彩,群山中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在怒江大峡谷深处的村庄驻扎了4年、用影像记录下当地人生活变迁的柴红芳说道:“一边是壮美的山河,一边是贫苦的人民,看到这个景象我就想,一定要结合起来讲个故事”。 这个村庄,集齐了“最美”和“最贫困” 第一次尝试登上沙瓦村,柴红芳就被山路狠狠地“欺负”了。 从六库镇出发,沿着镶嵌在深山峡谷中的G219公路向北跋涉95公里左右,仰头向右边的碧罗雪山上望去,沙瓦村就坐落在山腰的云腾雾绕中。 在柴红芳初次造访的2017年,要进到这座深山村寨,只能通过一条窄窄的、滑滑的,长约6公里土路,一步一步爬上去。 这条路有多难走呢? 有十多年军旅经历,也在西藏和新疆拍过纪录片的柴红芳,第一次竟然没能爬上山,半路坐在地上“特想哭”;第二次终于到达了终点,全程耗费了6个小时。 △通往沙瓦村的泥泞小路,极其难走。/《落地生根》 “没想到中国还有如此难以抵达的村落,但一旦到达,站在沙瓦村向外望去,那就是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柴红芳回忆道,深山中恍如仙境的美景给了她很深的震撼:站在半山腰上,对面是若隐若现的皇冠峰,脚下就是一片白白的云海,半空中还飞出一条怒江。等到中午天气变暖,云雾散去,景色就变得特别通透、深远,真真是‘万里山河’的感觉。 △ 在山腰看怒江。 在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秘境”中,当地居民保留了很多古老的生活习惯。 沙瓦村有200多户人家,都是怒族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山坡上种玉米、养牲口,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村民大多居住在传统的木制千脚楼里,面向开阔的山河峡谷,视野非常宽广。带着农耕生活特征的千脚楼通常是一楼养鸡、鸭、猪等牲口,二楼住人。在我们到访的下午,沙瓦村村民热情地杀了3只鸡,新鲜的“食材”正在锅里冒着热气,它们的“同伴”就隔着地板在脚下窜来窜去,多少有点魔幻。 △毫不夸张地说,沙瓦村每一扇窗户外都是都市人梦寐以求的无敌山景。/《落地生根》 传统千脚楼的墙壁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的,方便透气、透光,村民们还喜欢沿着墙壁悬挂腊肉。房屋的中则是水泥做底、木柴为燃料的火塘灶台。村民围绕着它烧菜做饭、烧水洗澡、聊天唱歌,夜幕降临时再把床沿火塘铺开,枕着余烬的温暖入眠。 △竹篾为墙,地上搭灶的传统民居。/大象点映 在怒族传统中,男性会背着弓弩,拿着砍刀到山上打猎。我们在村民的家中就看到了一个用动物皮毛做的箭袋,据说是祖辈传下来的,年代久远,黑色毛发粗粝而坚硬。箭筒中的木箭在使用时才会现削,再配上弩弓,让人不由得想象古时的怒族猎人在深山老林中与动物斡旋较劲的惊险场景。 现如今,村民们遵循保护自然生态的原则,早已不再进行打猎这项“原始“活动,只有逢年过节进行表演比赛时,传统的箭弩才会派上用场。 △村民家中祖传的箭袋和弩弓。/笔者摄 因为地理位置太过偏远,极少有外来人主动进入沙瓦村,所以,当柴红芳一行抵达村庄时,村民们都很惊讶,害羞得直往家里躲。 为了取得当地人的信任,摄制组使出来的招说简单也不简单:“我们天天给人家送好吃的,在村里的操场上给他们唱歌跳舞。为了和村民更好地沟通,我还学会了怒语。村民以为我待一周就走了,然后两周就走了,一个月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真的不走,三个月后他们就信任你了。” 导演回忆道。 △柴红芳(右)和当地居民。/受访者提供 在沙瓦村住下的日子中,柴红芳渐渐和村民们处成了一家人,很喜欢在晚上到村民家去“吹一吹”(也就是当地话“聊一聊”的意思)。她不仅学会了土法火烤爆米花,还收获了一段难忘的记忆: “当山村的夜幕降临,月光高照时,女人们习惯聚集在火塘边,或是做饭烤火,或是寒暄聊天。她们说话带着调,会唱一些很日常很简单的问候,比如吃饭了吗、你都好着吧,对方就会用歌声回应说,都好着嘞。如果下雨,村民们还会披上被子,一起聚集在火塘边烤火,特别惬意。” 后来,柴红芳以火塘边听到的旋律为底子,和当地音乐人江晓春、张晓慧一起改编创作了 《怒族小夜曲》,将它穿插在《落地生根》的故事中。 配上达比亚琴悠扬的弹拨声和独独丽口弦如珠落玉盘般的梆梆声,别有一番“此心安处是吾乡”的亲切感 。 △村民们在夜晚齐聚一堂的热闹场景。/《落地生根》 就这样,柴红芳和摄制团队在沙瓦村一待就是4年;在1200多个日夜里,摄制组和村民同吃同住,记录他们的柴米油盐和喜怒哀乐。在此期间,沙瓦村发生的巨大的变化,甚至可以用“一步越千年”来形容。 改变的关键,就在于一条路。 在《落地生根》成片中,我们看到山路艰险带来的不便:山上村民家里的冰箱坏了,打电话请人来修,对方却因为“走你们沙瓦的山路,我害怕”而拒绝上门,村民只得单枪匹马把比人还重的冰箱背下山,脊背都磨出了血; 村里有人突发疾病,但因为夜晚山路危险难行,只能等到天亮再集合全村青壮之力把病人抬下山就医。 因为出入艰难,沙瓦村的居民长期受贫苦困扰。沙瓦村的第一条水沟,直到1969年才挖通,在那之后才慢慢通电。生活物资要运送到山上,只能靠牲口一趟趟地往山里驮;村民养的鸡要挑去山下卖钱,单下山路程就得两个多小时;山上没有正规的学校,孩子们只能跟着扶贫支援队员在操场上念古诗…… 对一条好路的渴望深深刻在了村民们的心中,在电影里,村民代表阿邓言就曾向扶贫干部恳请:“只要修了路,就一定能脱贫。” 好消息是,这条沙瓦人世代期盼的公路,终于在政府、扶贫工作者和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于2019年修通。 △这条共路耗资1500万元,给村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笔者摄 今年3月,当我们跟随导演进入了沙瓦村时,已不再需要徒步跋涉那条窄小而泥泞的山路,一条可供车辆行驶的平坦公路,将山脚的易地安置点和山腰的村庄连接了起来,全程只需要20分钟的时间。交通方便了,村民们原本闭塞的生活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有了更多的选择机会: 通了路,村民们开始成规模地种起了猕猴桃、草果等商品作物,有了稳定的收入; 通了路,孩子们可以到山下的学校上学,得到更好的教育,拥有更宽广的未来; 通了路,村民可以选择去邻近的景区开店开民宿,或是更远的地方创业、打工,不再受地域拘束; 通了路,沙瓦村壮丽的美景和淳朴的民风也能被更多人欣赏,留在村里的居民也能通过接待访客增加收入。 △沙瓦村民人均歌手,在款待我们的宴席上自然地敞开了歌喉。/笔者 摄 据柴红芳介绍,沙瓦村计划在未来建设山水画和摄影基地,同时也会保护村民原有的生活和民族风情——毕竟沙瓦村里最令人难忘的,就是与腼腆而热情的村民相处时,他们毫不吝惜地向我们流露出的真诚与善良。 怒江的山水,一生至少要领略一次 如果说沙瓦村还保留着完全原始的风光,那么隔壁山头的老姆登·知子罗景区,在文旅开发上已经颇具规模。 我们是在夜幕即将降临,天空渐渐变成蓝灰色之际开始向山腰攀登。 山路有十八道拐,每一次转弯,空气都仿佛冷冽了一些,逐渐浓郁的神秘感在我们抵达“记忆之城”知子罗时达到了顶点。 作为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从清末开始,知子罗就是怒江地区的行政中心;在新中国成立后,知子罗还一度成为怒江州州府。然而在上世纪80年代,有专家称知子罗有山体滑坡的危险,同时随着瓦贡公路建成通车,怒江州府搬到了六库,这座石头城便空了下来。 △宛如记忆胶囊的知子罗城,还保留着上世纪的标语。/笔者 摄 繁华落幕,过往的生活化作了寂静的尘埃,历史的痕迹却完好地得到了保存。如今,行走在知子罗“废城”的街道上,还能看到七八十年代的大幅标语和肖像,时间仿佛凝固。 少数楼房里零星住着一些居民,当我在暮色四合之际偶遇一位玩耍的小男孩时,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时间已逝,空间却仍在当下的流动中呼吸 。 △站在“废城”的院落里,遥望皇冠峰。/笔者 摄 怒江是一片山水险峻的地方,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千百年间磨练出了宝贵的生存智慧,随着连接村庄、山林和外面世界的道路相继开通,这片土地也欢迎着更多人来领略“人神共居”的自然和人文风光。 前文提到的G219国道,就被很多自驾旅行者称为“世界最美丽的公路之一”“此生必来一次”的路线。 在云南境内,这条公路随怒江一齐奔流,绵延286公里,经过登梗温泉、虎跳峡、“怒江第一湾”等自然和人文景点,串联起了泸水市、福贡县和贡山县的丙中洛,而后经过丙察察,最终通向西藏。 △沿“美丽公路”行进,千里江山满眼是画。/图虫创意 亲自走过,才知道什么叫“ 车在山中走,人在画中行 ”。当你沿着怒江奔腾的绿水蜿蜒前行,看见高大的木棉尽情盛放火红的花朵,两旁的崇山峻岭如威严的神明般耸立;来到江水狭窄处,听拍打江心巨石的波涛汹涌澎湃,心灵很难不被震荡。 △“腊玛登”意为老虎跳,两岸最窄处仅有10米。/笔者 摄 非常难得的是,这条“美丽公路”不仅有供汽车行驶的部分,还有贯穿全程的自行车道和步道;就在2023年1月, 这里还举行了自行车跨年邀请赛。在高山的云雾和河水的喧嚣中一路飞驰,颇有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当然你得先练好功夫,毕竟大峡谷中道路曲折,上坡下坡还挺多。 怒江大峡谷以生物多样性闻名世界,珍稀动植物数不胜数。除了沿着高黎贡山国家步道“穿越秘境”,最近五年,山谷深处的百花岭村还打造了百鸟谷“观鸟大本营”,人们可以来到装扮隐蔽的观鸟棚中,通过长焦镜头观赏森林精灵们翩然的舞姿。 △在高黎贡山观鸟。/图虫创意 怒江悠悠,重峦叠嶂虽险峻,却也有着大自然孕育生命时那种野生的温柔。 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敬畏每一寸山水,也会在客人远到而来时准备盛宴,就着新酿的苞谷酒唱起怒语民歌。 就像《落地生根》中的歌曲所唱:“我要在最清新的清晨歌唱,我要在最柔美的月夜舞蹈,让青山和绿水见证我们的故事,让古老的土地开出最幸福的花。”“最后的秘境”和可爱的人们都在招手,让我们来到云雾深处的怒江大峡谷,来一场“跨越千年”的秘境之旅。 桑榆 你对秘境怒江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编辑 | 道 喵 叽 排版 | 红豆有饼 校对 | 杨 潮 商务合作请添加:xzk96818 请注明九行+合作事宜关键词: